沉静与喧嚣
刘兆亮专栏
前几天,我看到渝利铁路进入最后调试的消息没多久,便接到一个电话,几个江苏老乡邀约晚上聚一下,喝点啤酒,商讨一下,年底一起坐动车回老家。
“渝利铁路不是快好了嘛,只要一通,动车跑起来,长江下游就没有思念了。”他最后这句聚餐的理由,说得有点酸。
接电话的时候,我正坐在由重庆北发往上海的K1154次列车上。卧铺车厢里的旅客多是长江沿线城市口音,很多是上了岁数的老人,重庆话反而少,离开家乡奔赴另外城市的人,除了装了很多行李外,可能还装了一些心事。所以,他们习惯沉默,只是偶尔在电话中说几句重庆话。而湖北、安徽、上海、江苏的口音居多,叽叽喳喳一车厢,那是回家的兴奋吧!
我向那个坐在江北某座写字楼里,准备下班,找这个“渝利铁路要通车,咱们年底坐动车回老家”的理由,吃一次乡情宴的兄弟说,我正往江苏赶,车厢里寂寞,看能不能找到重庆老乡?
漂泊的人都有一股无厘头的乡愁。久居哪里,哪里就成了故乡。而心灵上要皈依一座城市,很多时候却需要一段漫长的距离。所谓,想要靠近,只能远离。我在重庆开往上海(路过江苏)的车厢里,那段长达27个小时的旅途里,看到重庆正白天加黑夜地远离,听到重庆话,会觉得亲切,凑上去问一问,要去哪里,在重庆忙些什么?车厢里很快就聚起嘘寒问暖般的乡情,我们聊起重庆的某条街道,某个面馆,某段已不新鲜的故事。然后,他们再向我打探他们要去的地方,询问在我的记忆或经历中,有什么好耍的。比如,到了南京坐好多路车去中山陵,他儿子工作的珠江路像不像咱们重庆的石桥铺,等等。
我想着,缺了我这碟不咸不淡的“菜”,一撮江苏老乡们在江北某个临江菜馆里,照样把1958喝得很嗨,席间话语,可能也像我在卧铺车厢里,和一帮重庆老乡那样,车轨铿锵或江水悠悠中,主题横跨苏渝。
他们商谈的是,到了年底,动车上了渝利铁路的轨道,便可直取汉口,再沿江而下,过南京,达上海,时间可控在10个小时之内。而这条路,曾在上世纪30年代,成为一条长江下游人群,溯江而上,到山城重庆避战求生之路。他们被称为“下江人”,苏南、上海一带的人居多,许多人仍留在重庆,城市日新,他们变老。这也让我想起,今年9月,牛津大学的一位教授,专门研究抗日战争历史的,他到重庆来,吃到麻辣的味道。这个味道激发了他大脑的想象,问,麻是中和了一部分尖锐的辣,问这些菜是什么时候开始麻的?是不是与当初大批“下江人”来重庆,吃不惯太辣,逐步让花椒把辣味放缓?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大家对这个英伦教授的问题很感兴趣,要真是这样,又一个例证表明,重庆在长江沿线上是一个多么有胸怀的城市,他可以为了融合异乡人,把自己的口味改变。
同车厢的重庆老乡,有的在合肥下,南京下,有的继续向前,抵达末站上海。
又一个傍晚来临,K1154次列车到了苏州,有朋友在那里接站。
下车后,我们到苏州古城里,吃了一碗虾仁面,朋友抬头笑笑说,这个不麻辣,跟重庆不一样吧。而长江就在不远处,这里的水也是从上游重庆流过来的,它的速度可能要比火车慢很多,那晚,我在苏州看到的江水,可能是前几天K1154次出发时,从朝天门码头一同流到这里的。
朋友开车经过长江上一座斜拉索大桥时说,对了,这个桥头,还有“你们重庆”来开发的别墅呢,靠着江边,6000多一平米。
走了几公里,果然看到了一个楼盘广告,在重庆,许多地产广告,铺天盖地,很少留意,而在江苏的一条长江边,当我看到“金科城”的字样时,却心生温暖,只因它是重庆血统的地产,我还专门让朋友开到还在修建的工地边,看了两眼脚手架。江风中,高大的建筑体像穿了一件披风的重庆老乡,正在我的家乡,风尘仆仆地建一座重庆味道的城。
看完这一眼,再走半个多小时路程,就到家了,大片平整田野,稻穗低垂,已有米香。而我的生活,经过卧铺车厢的过渡,要切换到江苏模式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