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绿树、碧海蓝天的青岛,是让人酒兴大发的地方。上世纪30年代,在国立青岛大学任教的闻一多、梁实秋等八人,动辄聚众饮酒,被戏称为“酒中八仙”。只是喝的多是花雕,三十斤一坛,罄之而后已。啤酒,在那时还只流行于青岛的上层社会以及欧人居住区。梁实秋的《忆青岛》里写,去中山路上的佛劳塞尔餐馆吃牛排,“佐以生啤酒一大杯,依稀可以领略樊哙饮酒切肉之豪兴”。柯灵在1933年游玩青岛后,写过《岛国新秋》一文:“就是这样在浪花里沉浮,在沙滩上徜徉,让炎夏的白昼偷偷溜过。厌倦了,你可以向沙滩后面走去,疏疏的绿树林子里设着茶座,进去喝一杯太阳啤酒,喝一瓶崂山矿泉水,或者来一杯可口可乐;无线电播送的西洋音乐和东洋音乐在招诱着呢。”德人的西餐厅和绿树林子里的茶座,除非游客,恐怕不是本地百姓消暑的胜地。
而现在,散布全城的大大小小的啤酒馆,早已成为青岛人最眷恋的精神家园。
每个啤酒馆都会有几个常驻的资深酒鬼。著名啤酒馆“丹东路5号”里,每早八点半,几个老酒客准时开喝,一坐就是一天,用青岛诗人梁真的诗句来说:“他们业余时间迷糊和睡觉,职业是喝酒。”南京路的心萍啤酒屋,经常可以看到一个老外,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每天下午,一个人,几杯扎啤,悠然自得。江西路的小咸酒馆,几个时常光顾的酒客,一进门就会忍不住吼一嗓子:“上班了!”这句话是曾经在此连醉三天的民谣歌手万晓利发明的。另一个青岛诗人陈蔚写过一首名为《啤酒馆》的诗:“一个个啤酒馆的门口,游荡着一个个幽灵的余生,那些必须到来的酒鬼,无奈地交出喉咙。”那些必须到来的酒鬼写得真好,既有回家般的亲切,又有宿命般的急切。
赫拉巴尔说过:“啤酒馆是消除偏见的场所。”除了逼仄的啤酒馆消除隔阂感与距离感之外,其实也多半儿是啤酒的功劳几杯金灿灿的冰啤酒下肚,整个世界都美好起来,难免生出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壮怀。弗朗西丝·麦卡勒斯即便只在青岛呆了几天,也能看出来,“啤酒在这里有三个(坦率而微妙的)用途:大家一起喝酒气氛融洽;啤酒不会消耗得过快,因为不断祝酒会打断谈话;大家每次祝酒都是对彼此表示尊重”。
青岛人为什么爱喝酒?关于这个问题,曾客居青岛的梁实秋是这么分析的:“(青岛)唯一缺憾是缺少文化背景,没有古迹耐人寻味,也没有适当的娱乐。看山观海,久了也会腻烦,于是呼朋聚饮,三日一小饮,五日一大宴……”
他的酒友闻一多所持观点与他如出一辙,估计是俩人当年老凑一块儿喝酒,次数太多,以至于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于是想方设法给自己找借口,就想出这么一条理由。
梁、闻二人所说,放在当时自然有理,可数十载后青岛依然酒风不减,在全球化、网络化的今日,再以“文化沙漠”为由恐怕说不过去了。窃以为,除了本地特产啤酒之外,如此山水如此海,若是没有美酒为伴,恐怕要寂寥很多吧?佳景足以佐酒,这也间接解释了,为什么青岛的很多啤酒屋压根就没有菜肴,因为本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