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的战争
张翠容
斯诺登事件引发全球关注，伊朗也不在话下。伊朗人问我从哪里来？我说香港，他们的反应都会是这样的：呵呵，香港！斯诺登一开始选择了香港，你的家乡一定是个好地方。
至于伊朗人，他们对斯诺登事件，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香港也有报道指：“NSA的监控是美国国家行为，近年美国曾经与以色列联手，对伊朗的核电厂网络发动病毒攻击，一度瘫痪了伊朗的机电设施。伊朗各种战略设施经常被黑客攻击，防范经验应该甚为丰富，不过，即使如此，在美国与以色列两大科技强国联手猛攻下，仍然招架不住，可见入侵者能力高强。”
这真是一场隐藏的战争。
原来，伊朗互联网是由伊朗的伊斯兰革命自卫队经营的，民间很难与之打网络战。大家都希望新总统上台会放宽资讯和言论。
现在与伊朗年轻人谈起上次的大选，他们仍心有余悸。有一位曾参与2009年抗议选举舞弊的女大学生说：“在我心底深处，那道伤痕还在。”
她来自较开明的中南部Shiraz，与Shiraz相差七个多小时的中部城市伊斯法罕，相对保守得多，却深得执政者的欢心，获国家分配的资源也较多。女大学生说起来不是味儿，她说：“Shiraz近年因没资源发展停顿，与伊斯法罕不可同日而语，难道就是因为我们曾争取改革，因此整个城市都受到惩罚？”
说到集体性惩罚，西方对伊朗的制裁，一样是场隐藏的战争。
我曾去过多个受经济制裁的国家，包括古巴、2003年前的伊拉克、叙利亚、塔利班时代的阿富汗，其所受的经济制裁，立竿见影。特别是伊拉克，可能由于经济制裁时间久长，民生所受的打击处处可见，例如教授在街头变卖书籍、父母要卖儿卖女等。但，伊朗在经济制裁下，却仍然能维持有尊严的生活。
这不是说制裁没有对伊朗民生造成影响，只不过程度不是想象中那么严重。
当我走在德克兰街头，车水马龙，市集里人头攒动，店铺堆满各种各样的货品，各大商场的霓虹闪烁。在餐厅里，人们继续烛光晚餐，情侣含情脉脉；年轻人喝着没有酒精的伪啤酒，高谈阔论；一家大小兴奋享受美食。
这是表面的现象。伊朗友人对我说，德克兰是个中产阶级庞大的城市，这里不少家庭有私家车，住的房子也不错，普普通通亦有一百平方米大，甚至两三百平方米，看在我这个香港人眼内，既羡且妒，竟然闪出个念头，搬来伊朗住。
与伊朗友人谈起制裁，他指对伊朗人造成的影响，心理大过实际。他们一样会叫苦连天，由于目前的生活的确大不如前，但烂船也有三分钉，伊朗这个资源丰富的国家，本身就很富裕。就好像过去食全羊，现在却要食鸡翅一样，人们便会心里不好受，怨声载道。
没错，伊朗不会有街童，没有露宿者，人们生活如常。最有趣的是，每年都有不少女士们花上大笔整容费，把鼻子弄小。一位女士告诉我，伊朗女士身体被迫包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的脸庞，她们便会极力以最美丽的状态示人。难怪波斯美女多，她们认为唯一缺陷是鼻子过大，大家争相做矫形手术，使得即使在制裁下，美容生意仍门庭若市。
可是，在上述的表象下，只要深入民生，便知道经济制裁的威力藏于细节中。
伊朗人好客，不仅对异族，对自己同胞一样热情。他们过去都爱你请我，我请你，到家中开派对，大吃大喝，天南地北无所不谈。这种社交活动至少每星期一次。星期五是放假天，在德克兰住宅区，特别是中产住宅区，路边都会出现不少停泊的车辆，屋内传出阵阵的欢笑声，伴随着悦耳的音乐。
不说不知，伊朗虽是个神权国家，社会规范严格，但在家里什么都可以做。因此，家，就是伊朗人私密的自由小天地。少女们回家后立刻除下头巾，换上性感的衣服，甚至抽起烟来；夫妇之间互相调侃，亲热动作时而有之；男主人拿出珍藏的威士忌，与同好一尝酒精的诱惑。
总之，家，不仅是居所，更是个可享有自由的社交场地。可是，在制裁后，人们手头的钱少了，派对也少了。要减少派对的生活，这真是对他们沉重的一击啊！
工资在制裁下缩减了一半，大家唯有多找几份兼职。最常见的就是工余后当出租车司机，开着自己的车在街头到处拉生意；又或上门做修理工作、顾问服务等。
我遇到一位做时装店的中国女人，她说制裁比战争更厉害，好像慢性毒药，改变了人的生活模式，打击人的意志。贷币缩水、租金上扬、消费下降，生意已大不如前，利润收窄，有时更白做，因此，她打算于下月结束店铺生意，首先回中国，再到其他国家发展。
其实，制裁最致命的是药物，很多西方药物都无法进口。一位伊朗孕妇皱着眉头告诉我，医生建议她所吃的补充剂找不到，最后辛苦地在黑市找到一瓶，却原来过期了，其他病患者，特别是长期病患者的情况更惨。
至于伊朗主要的汽车制造业，还有不少产业，因缺乏进口零件而被迫减产或停产，其对就业市场的冲击将逐渐显现，伊朗政府正寻求减轻冲击的方法。经济制裁，始终是一把具争议的双刃剑。
作者为香港独立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