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8日，“1995年浙江萧山5青年劫杀出租车司机案”最后一名“案犯”王建平获假释。至此，在2013年1月11日田伟冬刑满释放后，其他4名“案犯”朱又平、陈建阳、田孝平、王建平均假释提前出狱。
昨天，田伟冬向记者讲述了17年前的痛苦遭遇。他透露，萧山警方当年在侦办案件中采取刑讯逼供，5人中4人屈打成招，他自己因拒不承认，不堪拷打曾咬舌自尽未遂。
真凶让冤情浮出水面
1995年3月20日，浙江萧山市衙前镇发生抢劫出租车司机事件，司机徐彩华遇害。同年8月12日，绍兴市柯桥也发生一起出租车司机被劫杀案，司机陈金江被杀后遭抛尸。随后，萧山市公安机关锁定萧山籍陈建阳、田伟冬、田孝平、朱又平、王建平5人为嫌疑人。
1997年12月29日，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陈建阳、田伟冬、王建平三人死缓，朱又平维持死缓，田孝平无期。
2012年春，浙江警方在一次全省公安集中行动中，通过指纹比对，发现了一条涉及当年萧山抢劫杀人案的线索，2012年12月下旬，犯罪嫌疑人项某被抓获，通过审讯和指纹比对，被确认为是1995年3月20日萧山抢劫出租车案的犯罪嫌疑人。
今年1月19日，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在实名认证的微博上发布消息，“有人爆料:杭州萧山1995年一起抢劫杀人案，当时5名犯罪嫌疑人被判死刑缓期执行。一年前，现场血指纹对上另一人。现此人已抓获并交代，由市刑支办此案。”
当晚，浙江省高级法院发布通报称：2012年，公安部门在侦查其他案件中发现1995年3月20日抢劫出租车司机案件的线索，认为可能对上述案件的判决有影响。2013年1月4日，浙江省高级法院已决定对该案立案复查。
缺少人证物证的离奇判决
近日，在该案1997年浙江省高院二审中担任田伟冬辩护人的辛本峰律师接受了记者采访，他也是浙江省高院复查此案件中田伟冬的辩护人。
辛本峰律师告诉记者，当年的审理中，有包括他在内的多名辩护律师提出直接证据不足、间接证据存在矛盾等问题，要求从轻判决或作无罪判决，但未被法院采纳。此案审理中共存在34名证人的书面证言，但无一人出庭作证，辩护律师提出的有关问题由公诉人代答。辛本峰说，这是依靠证人证词审理、却没有证人出庭的审判。
而物证中，公诉人未出示起诉书中提到的作案刀具、电线等，“惟一出示的是一块被认为是杀害出租车司机徐彩华的凶器石头，但这块石头没有血迹、指纹鉴定。另外，警方材料曾记录被告人交代1995年8月那起劫杀案中被害人的手表、戒指等被转卖，转卖金额、地点十分详细，但庭审时发现，手表、戒指等仍在被害人尸体上。”
陈建阳、田伟冬、王建平、朱又平4人在法庭上均否认曾参与过抢劫作案，且当庭提出遭遇刑讯逼供。
当年，浙江省高院在二审中为何会改判？辛本峰认为，二审中省高院也多少认为该案存在疑点，所以将3名被告人的死刑改为死缓，刀下留人。
“你能活着出来，我去死”
在萧山区进化镇欢潭村，记者见到了田伟冬。1975年出生的田伟冬，中等个子，外表看上去沉稳老练，说起话来淡定稳重，一点不像刚从牢狱中度过十多年的刑满释放人员。
“我在监狱中利用空闲时间读了大量书籍，《周易》、《奇门遁甲》，甚至武打小说、穿越小说等，我自学五官科、内科、护理科，还拿到了监狱系统中的行医资格。”田伟冬告诉记者。
谈到当年办案人员刑讯逼供，他还是略显激动，泪光闪烁。
1995年11月28日，他被带到萧山市城厢派出所，当时就被反铐起来进行殴打，有人把他的头往墙上撞，当场头破血流，后警察把他送到萧山市第一人民医院缝了3针。
第二天，继续提审，田伟冬遭到电警棍电、拳打脚踢、“背扁担”（手铐把两只手绕肩背后拷起）等刑罚，生不如死的情况下他曾两次咬舌自尽。第二次直接咬断并吞下，被再次送到萧山市第一医院抢救，缝了5针。
田伟冬说，三天中没有眨一下眼，没有吃一口饭，他们轮番审问，轮番殴打，大冬天把他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往身上泼冷水。有时把头浸在抽水马桶里，逼迫他招供。办案人员不断说：你快交代吧，别人已经承认杀人了，你是在某地方杀的人，你拿的是刀……某办案人员曾直接对他说：“田伟冬，你交代了吧，你能活着出来，我就去死。”
1995年12月5日，他被收押到萧山看守所，同室的7个犯人继续对他进行殴打，据说是听从“上面”安排，如果承认了就放过他。在这里他喝过“啤酒”（按在马桶喝尿），吃过“蹄髈”（用膝盖顶胸头），洗过“淋浴”（冬天脱光冲凉水）。
“打死我也不能承认，因为我真的没杀人，因此到最后我始终没有承认自己杀人”。
1997年7月11日，杭州市中院判决书中对他的判决表述为“田伟冬归案后抗拒交代其犯罪事实，认罪态度极差。”
期待“昭雪”开始新生活
17年的时光，留下的是无尽的心理和身体的伤痛。如今，田伟冬的半截舌尖还是没有长出，手上的手铐印记依然清晰可见，三年的脚镣生活使双脚骨骼略细于常人……
中午时分，刚从农田劳作回来的老父亲告诉记者，孩子前半生已经毁了，但后面的日子还很长，总要结婚、生子、过生活。希望法院尽快给孩子一个交待。
田伟冬说：“没坐过牢的人不知道监狱的苦，没被冤枉过的人不能体会"沉冤昭雪"的迫切。我们现在都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如果还戴上一个"杀人犯"的帽子，谁会嫁给我们？哪个企业会招我们？我希望省高院能尽快结束复查，给我们一个公正。我们太渴望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谈到今后的生活，田伟冬说先要了解社会，适应社会。“刚出来的时候，乘电梯都不会，因为在"里面"找不到开门、关门按键。买个智能手机只会打电话，发短信、上网等根本不会。等稳定下来后，要好好赚钱孝敬父母，他们为我吃尽了苦头，也该享享福了。”
记者向浙江省高院问询该案件何时公布复查结果，工作人员表示正在复查中，一有结果会向媒体通报。
本报通讯员 刘海波 驻浙记者 蒋萍（本报杭州5月6日专电）